《热血传奇》著作权案宣判聚焦网络游戏视听作品刑事保护第 ...

扎实酱的新柔

作者：乔怡亮
6月18日，由上海市人民检察院第三分院提起公诉的谢某某、刘某某侵犯《热血传奇》著作权案在上海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法院当庭宣判，以侵犯著作权罪判处被告人谢某某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05万元；判处被告人刘某某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0万元。该案被评价为开创了三大“全国首例”，号称网络游戏视听作品刑事保护第一案，其影响力从超过20万人观看了该场庭审的网络直播上可见一斑。该案与一般的网络游戏私服侵权案相比有何特殊之处？又如何体现了新《著作权法》（2021年6月1日起施行）和《刑法修正案（十一）》（2021年3月1日起施行）的相关规定呢？



（图片来源：https://fu5.web.sdo.com/10036/201903/15536672953521.jpg）

一、案情简介
2018年12月至2020年12月期间，被告人谢某某以营利为目的开发“fly3d”游戏引擎及“龙途盒子”程序，未经著作权人许可，通过互联网下载《热血传奇》游戏相关素材，利用上述游戏引擎、程序、素材搭建运营《追忆传奇》游戏私服，收取用户充值钱款牟利。随后，谢某某通过网络招揽，以付费教学的方式将相关游戏引擎、程序、素材交给被告人刘某某等七十余人使用，帮助被告人刘某某等人搭建、运营侵权游戏私服，并约定对游戏用户充值钱款进行分成。其中，被告人刘某某搭建、运营的《江南传奇》游戏私服，招揽用户充值并与被告人谢某某分成。经鉴定，涉案的《追忆传奇》及《江南传奇》与《热血传奇》相比，除少数游戏地图名称不同、怪物缺失外，游戏玩家经过的其余游戏地图名称、游戏行进路径、游戏地图传送点坐标，BOSS级怪物名称和形象均相同，且对视频中的关键地图坐标点进行截图比对后，涉案游戏与《热血传奇》的主要场景可完全重叠。经审计，谢某某的非法经营额达237万余元，违法所得104万余元；刘某某的非法经营额达27万余元，违法所得19万余元。2020年11月，刘某某经公安机关电话通知主动至公安机关投案；同年12月，谢某某被抓获，二人均如实供述了罪行。2021年4月23日，上海市人民检察院第三分院依法以侵犯著作权罪对谢某某、刘某某提起公诉。

《热血传奇》是盛趣游戏旗下的一款广受欢迎的网络游戏，自2001年引进中国以来长盛不衰，而与之相关的法律纠纷也从未停息，被其指控侵权的页游、手游包括但不限于《烈焰传奇》《传奇霸业》《蓝月传奇》等。仅在2017年2月到2018年4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就有3995款涉嫌侵犯《热血传奇》版权的游戏，可见“传奇IP”的影响力和商业价值。这些侵权游戏大多在宣传上借用《热血传奇》的IP或者商标“蹭热度”，或是存在因《热血传奇》自身的版权所属纠纷而引发的授权不清问题。早期也出现过因源代码泄露而导致的私服、外挂等侵权行为。然而本案既不同于之前的各种“传奇”纠纷，也与传统的侵犯游戏著作权的模式有所区别。一般的网络游戏著作权侵权是盗用原版游戏的软件代码非法架设游戏服务器牟利，而本案的特殊之处在于，被告人自行开发了侵权游戏的引擎和程序，通过网络下载原版游戏素材，搭建了与原版游戏几乎一样的游戏服务器。这也就意味着，将游戏代码认定为计算机软件作品来寻求《著作权法》的保护十分困难，只能够将游戏认定为其他作品进行保护。

《热血传奇》与《追忆传奇》及《江南传奇》游戏画面对比



（图片来源：新浪微博@知产前沿）

二、从三大“首例”看网络游戏视听作品刑事保护
盛趣游戏法务副总裁马浩广表示，此次案件在三个方面开创了全国首例：“第一，此案是我国《著作权法》最新修订后以‘视听作品’认定侵权盗版游戏的刑事保护第一案；第二，此案是我国目前直接针对网络游戏开发引擎工具制作者以侵犯著作权罪侦办的刑事保护第一案；第三，此案是我国针对新型‘三端互通’网络游戏以侵犯著作权罪侦办的刑事保护第一案。”下面本文就将以这三个“首例”为基础分析本案之于网络游戏著作权刑事保护的特殊意义。

第一个“首例”强调了在新《著作权法》和《刑法修正案（十一）》生效施行的背景下，网络游戏如何以视听作品获得保护的示范性意义。网络游戏并不是法定的作品类型，因此网络游戏的著作权保护最常见的途径是将游戏代码作为计算机软件作品予以保护。然而，这种方式具有很大的局限性。首先，对侵权游戏后端数据的取证十分困难，维权方和侦查机关都难以获取准确的数据，也很难避免后端数据遭到恶意损害。其次，想要达到计算机软件作品侵权的证明标准也比较困难，后端篡改（源代码修改），或是像本案的被告人一样自行开发游戏程序能否构成侵权都将构成认定难题。

而今年6月1日起正式施行的新《著作权法》第一章第三条第六项将“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修改为“视听作品”，为网络游戏的著作权侵权认定提供了法律层面上的明确依据。用“视听作品”取代“类电作品”实际上是将作品这一概念的外延扩大化，使得《著作权法》承认的作品类型更多，能够容纳的知识产权载体类型更多，像网络游戏这种由可感知的画面、声音等元素构成的新型知识产权载体能够被无障碍地纳入新《著作权法》的保护范围。而游戏前端的画面、声音等证据相较于后端数据更容易进行采集和对比，以视听作品的方式认定网络游戏著作权侵权也更加高效便捷。与《著作权法》修改相对接，今年3月1日施行的《刑法修正案（十一）》中也加入了“视听作品”的相关规定，将第二百七十一条侵犯著作权罪第（一）项修改为“未经著作权人许可，复制发行、通过信息网络向公众传播其文字作品、音乐、美术、视听作品、计算机软件及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其他作品的……”

由于本案的犯罪行为发生在《刑法修正案（十一）》和新《著作权法》生效之前，因此仍应适用旧法，公诉机关按照旧法条款将被侵权游戏认定为类电作品，实际上已经相当于将游戏画面作为视听作品进行了刑事保护。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鉴定意见参照了类电作品的鉴定方式，对《热血传奇》和涉案游戏中的地图、怪物等关键场景进行比对，结果基本完全重叠，足以证明涉案游戏侵犯了《热血传奇》游戏权利人的复制权。

针对侵犯著作权罪中“复制发行”一词，被告人及辩护人多次提出涉案游戏与原版游戏在细节上存在差异，强调游戏引擎系自行开发。公诉人对此进行回应称，无论是著作权法还是刑法，对于“复制”行为的要求并不是限定于“精确复制”。结合鉴定意见来看，被告人只是对涉案游戏进行了少量的修改或添加，未达到“改编”或形成新作品的要求，其行为已经属于刑法意义上的复制行为。另外，《刑法修正案（十一）》对于侵犯著作权罪的惩罚力度也有所加大，最高刑从七年提升至十年有期徒刑，但因为本案仍适用旧法，根据从旧兼从轻原则，公诉机关对被告人的量刑建议幅度在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05万元，法院予以采纳。

第二个“首例”从犯罪主体的特殊性和刑事处罚力度两个方面强调该案的示范性意义。首先，本案的犯罪主体是网络游戏开发引擎工具制作者，且该主体并无抄袭代码的行为。然而，“视听作品”概念的出现使得网络游戏的著作权保护客体延伸至动态的连续画面，只要涉嫌侵权的游戏与权利游戏在视听作品的层面达到实质性相似，就可认定被告人实施了非法复制权利作品的行为。网络游戏著作权刑事保护的意义体现在，互联网领域的知识产权保护面临着取证难、维权难、惩罚力度小等诸多困境，刑事处罚能够大大增强对不法分子的震慑力度。本案中，被告人谢某某非法经营额达237万余元，违法所得104万余元，被告人刘某某的非法经营额达27万余元，违法所得19万余元，数额巨大且具有典型意义，法庭对被告人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105万元，体现了刑法对网络游戏盗版侵权的严厉打击。

第三个“首例”提出了“三端互通”网络游戏的概念。所谓“三端互通”是指网络游戏具有PC端、iOS端和安卓端三种设备平台的客户端，玩家可通过任一平台的客户端登陆私服进行游戏。本案中，被告人针对不同平台自行编制游戏代码实现了游戏的“三端互通”，在代码层面与原版《热血传奇》已不一致，但是通过提取正版游戏的图像、音频等素材，在多个平台都实现了与正版游戏几乎一模一样的游戏体验。对于一款网络游戏来说，后端的程序代码固然重要，但玩家所直接接触到的是游戏的画面、音频、游玩机制等所构成的整体艺术表达。新《著作权法》和《刑法修正案（十一）》同时引入了“视听作品”的概念，能够有效规避“三端互通”形式的侵权案件中计算机软件著作权侵权认定的障碍，也将我国对网络游戏著作权的保护提升到了整体保护的新高度。
作者点评
引进国内二十年，《热血传奇》依然受到广大玩家的喜爱，“传奇IP”经久不衰。这背后有游戏开发者的用心研发和持续完善，也有游戏所有方、引进方二十年来打击盗版游戏、维护IP形象的不懈努力。盗版网络游戏不仅会挤压、蚕食正版游戏的生存空间，造成劣币驱逐良币效应，更可能使得本能成为经典的IP沦为廉价。本案作为三大“全国首例”的样板标杆型案件，结合新法修订打开了网络游戏视听作品刑事保护的新思路，也给潜在的盗版侵权犯罪者敲响了警钟。

参考资料：
1.上海市人民检察院第三分院：《<热血传奇>变追忆传奇、江南传奇？三分院起诉的侵犯<热血传奇>游戏著作权案一审宣判！》，https://www.sh.jcy.gov.cn/sfjc/jcxw/jcdt/73643.jhtml。
2.新浪VR：《<热血传奇>维权已有二十载最新个案解锁三大“全国首例”成就》，http://vr.sina.com.cn/news/hot/2021-05-18/doc-ikmxzfmm3109112.shtml。
3.新浪VR：《游戏人怎么都在看新<著作权法>它将给产业带来什么？》，http://vr.sina.com.cn/news/hot/2021-06-03/doc-ikqcfnaz8855466.shtml。
4.曾祥欣：《案例分析|从“三端互通”私服案谈网络游戏的著作权刑事保护》，2021年5月19日首发于“知识产权那点事”微信公众号。